“陈恪,”嘉靖的声音在安静的偏殿里响起,依旧是那份听不出情绪的平淡,“严阁老今日递了折子,言及国用维艰,想荐鄢懋卿总理天下盐铁税务,巡盐、清欠、整顿榷关,为朕分忧。你……以为如何?”
短短一句话,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!
陈恪握着汤匙的手猛地一顿,那半颗未及咽下的白菜心仿佛卡在了喉咙里,带着甜味,却瞬间变得沉重无比。
信息量巨大!
严嵩出手了!而且一出手就是直指帝国命脉——盐铁!这老狐狸被拔了杨顺这棵北疆大树,立刻要在钱袋子上找回场子!
派鄢懋卿去?谁不知道鄢懋卿是严党门下最凶的一条恶犬,最擅长的就是敲骨吸髓?
打着“为国巡税”的旗号,行的是“往自家钱袋子破财免灾、填补亏空、顺便再狠捞一笔”的勾当!
严嵩是要用最快的速度、最狠的手段,把白花花的银子堆到嘉靖面前,证明他严家依旧是这大明钱袋子的真正主人!
鄢懋卿这把刀下去,东南盐商、漕帮、矿主乃至沿途官吏,怕是要血流成河,民怨沸腾。
但明面上,陈恪能这么说吗?
他心思电转,瞬间权衡利弊。
告状?现在无凭无据,严嵩此举冠冕堂皇,直接反对只会显得自己心胸狭隘,阻挠圣上开源。
附议?那等于坐视严党借机大肆搜刮,荼毒地方,自己良心不安,更可能被日后算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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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深吸一口气,放下汤匙,脸上迅速堆起恭敬与赞同:“陛下,严阁老举荐老成持重,思虑深远。鄢懋卿大人素有干才,精明强干。当此国库空虚、边饷抚恤急需之时,委派得力干员总理盐铁税务,开源节流,确为老成谋国之上策。臣以为,严阁老此议,不失为解燃眉之急的良策。”
他先把高帽子给严嵩和鄢懋卿戴上,肯定其“老成谋国”的姿态和“急需用钱”的现实需求,表态支持。
这是政治正确,嘉靖也挑不出错。
但紧接着,陈恪眉头微蹙,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迟疑,欲言又止。
这点细微变化自然瞒不过嘉靖帝锐利的眼睛。
“嗯?”嘉靖帝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,目光落在陈恪脸上,带着一丝洞悉的玩味,“陈卿似乎……还有未尽之言?有话不妨直说,此刻只有你我君臣,但说无妨。”
陈恪等的就是这句话。他微微躬身,声音压低了几分,带着一丝“为君分忧、为阁老考虑”的诚恳:
“陛下圣明。臣只是思及,盐铁税务干系重大,所涉银钱动辄百万,数额惊人。鄢大人此行,责任如山。为保万全,也为了……也为了严阁老举荐得人之清名不受半分玷污,臣斗胆建议,陛下可另遣数名绝对心腹可信之人,随鄢大人同行。”
他顿了顿,观察着嘉靖的神色,见其眼神微动,才继续道:“此人不必干涉鄢大人行事,甚至无需露面!
只负责在暗处随行记录、护卫银两安全,确保沿途解送无虞。
如此一来,既可免除钱粮途中可能的安全隐患,彰显朝廷威严;二来,若鄢大人行事光明,账目清晰,则其功绩与严阁老识人之明,亦能昭昭于天下,无人可置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