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的节日气氛尚未完全散去,便被一场盛大的献俘仪式推向高潮。
西市刑场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,彩旗招展,锣鼓喧天。
俺答汗被剥去皮袍,仅着单衣,五花大绑地押上高台。
这位曾经纵横草原、令大明北疆闻风丧胆的枭雄,此刻形容枯槁,眼神浑浊,在凛冽的寒风和山呼海啸般的唾骂声中瑟瑟发抖。
他抬头望向高台上那一抹帝王身影,最后一丝骄傲也被碾得粉碎。
“圣君临朝,威加四海!靖海伯神威,生擒酋首!大明万胜!”礼官的声音高亢,带着刻意营造的狂热。
“万胜!万胜!万胜!”百姓的欢呼如同海啸,宣泄着胜利的喜悦和对强大帝国的认同。
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,仿佛这场胜利是他们亲手缔造。
陈恪身着绯色蟒袍,按品级肃立在勋贵重臣之列,位置颇为靠前。
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。高台上嘉靖帝接受万民朝拜的威仪,台下百姓狂热的呐喊,刑架上俺答汗绝望的眼神,远处被兵丁严密看押的、属于汤允谦和薛承武的那支正在整装待发的精兵小队……
这一切,构成了一幅无比宏大又无比怪诞的“盛世凯歌”图景。
胜利是真的。
牺牲是真的。
他陈恪和无数将士的浴血奋战是真的。
嘉靖帝此刻享受的荣光是真的。
百姓的喜悦和安全感也是真的。
但在这“真”的表象之下,是权力精妙的运作,是无数生命的消逝,是勋贵们对军功的算计,是国库依然空虚的困窘,是草原即将掀起的新的腥风血雨。
他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,又像是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戏偶。
这盛大的献俘,这震天的欢呼,这被刻意营造的“瑞雪丰年”的盛世景象,在他眼中,不过是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表演。
他参与其中,推动剧情,却始终无法真正融入那份“胜利者”的狂欢。
雪花又开始零星飘落,落在他的肩头,冰冰凉凉。
他微微抬首,望着灰蒙蒙的天空,思绪似乎飘回了很远的地方。
祠堂架子上的恐惧,早已模糊。
五岁孩童的胡言乱语,更是无迹可寻。
只有眼前这冰与火交织的权力场,才是他必须时刻清醒面对的,真实而残酷的战场。
瑞雪或能兆丰年,却冻不死深埋的根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