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烧红的钢针,狠狠扎进他的眼球,刺入他的脑髓!
“嗬……嗬嗬……”
嘉靖帝的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窒息般的、怪异的声音。
他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,那身素雅的道袍之下,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!
他猛地攥紧了那份奏折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“咯吱”的声响,惨白得毫无血色。
那维持了数十年的、高深莫测的帝王面具,在这一刻,终于彻底崩裂!碎得干干净净!
“鄢懋卿——!!!”
一声压抑到极致、仿佛从肺腑最深处挤压出来的、带着血腥味的嘶吼,如同受伤的野兽咆哮,骤然炸响在精舍之内!
声浪震得梁柱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!
“朕让你冒青烟!!朕让你全家都冒青烟!!!”
粗鄙的、市井俚语般的咒骂,如同决堤的洪水,从他口中疯狂倾泻而出!
哪里还有半分修道之人的清静无为?哪里还有半点九五之尊的威仪体统?
他猛地挥舞起手中那份已被攥得变形的奏折,如同挥舞着一件极其可笑又极其可悲的物事,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,涨得通红,额角青筋暴起,突突跳动!
“六百万两!足足六百万两雪花银啊!!!”
他声音嘶哑,却力竭声嘶,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:
“就分朕一百四十万!就一百四十万!还是朕的宫用和修宫苑的钱!他们!他们严家父子!还有鄢懋卿那条恶狗!就敢私下里分掉两百七十万!两百七十万两啊!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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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猛地将那份奏折狠狠摔在御案之上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巨响!笔墨纸砚为之震颤!
“还敢大言不惭!说什么‘为君分忧’!说什么‘万死不辞’!什么‘涓滴之资’!欺天啦!!”
嘉靖帝像是疯魔了一般,猛地从御座上弹起,根本不顾什么仪态,像个困兽一样在并不宽敞的精舍内来回疾走,脚步踉跄而急促,宽大的道袍袖摆带翻了角落里的一个青玉香炉!
“哐当——!”香炉倒地,香灰倾泻而出,弥漫起一片呛人的烟尘。
他却恍若未见,依旧挥舞着手臂,嘶声咆哮,唾沫星子都飞溅出来:
“朕的钱!朕的钱!!他们拿三百万!朕拿一百万!他们怎么敢?!他们怎么敢如此欺朕?!当朕是那昏聩无能、可随意糊弄的亡国之君吗?!啊?!”
“还敢向朕讨要功劳?!还敢在奏疏里跟朕耍这种文字花样?!奇耻大辱!奇耻大辱!!!”
剧烈的愤怒和那种被彻底愚弄、践踏的羞辱感,如同毒火般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!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,气血翻涌,几乎要呕出血来!
他猛地停下脚步,扶住一旁冰冷的蟠龙柱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胸膛剧烈起伏,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
那狰狞扭曲的表情,那充血的双眼,那粗重的喘息声……此刻的嘉靖帝,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帝王威仪?
分明就是一个被触及逆鳞、理智尽失、濒临崩溃的疯狂老人!
黄锦早已吓得魂飞魄散,整个人几乎要缩成一团,紧紧贴伏在冰冷的地面上,连大气都不敢喘,更别说上前劝阻或者收拾打翻的香炉了。
他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笼罩全身,仿佛下一刻,天子的雷霆之怒就会将他这微不足道的奴婢也碾成齑粉!
精舍内,只剩下嘉靖帝粗重骇人的喘息声,以及那弥漫的、带着灰烬气息的沉水香味。
时间,在一种极度压抑和紧绷的氛围中,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仿佛过了一瞬,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终于,那骇人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了下来。
嘉靖帝扶着龙柱的手,缓缓松开。
他站直了身体。
然后,他做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动作。
他先是抬手,用那依旧微微颤抖的手指,仔细地、一丝不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刚才因暴怒而有些歪斜的道冠。
接着,他轻轻拂了拂道袍上沾染的些许香灰,动作缓慢而专注,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。
最后,他甚至抬手,用袖角轻轻擦拭了一下自己方才因激动而溢出眼角的、不知是愤怒还是羞辱的生理性泪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