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能感受到那无形中也可能扫过自己的猜忌目光——前番陕西赈灾,是他力荐的海瑞。
此刻,他心中并无惶恐,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,如同置身风暴边缘的礁石,默默计算着浪涛的力度与方向,等待着最关键的那一瞬,才能出手稳住即将倾覆的舟楫。
他知道,嘉靖此刻的疯狂猜忌,并非全无道理,在这份将皇帝批得体无完肤的《治安疏》面前,整个文官系统,甚至包括他陈恪,都成了陛下眼中潜在的“敌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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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靖帝的目光如同失控的烛火,在殿下那些匍匐的背影上来回扫视,每一个低垂的头颅,此刻在他眼中都仿佛藏着无尽的阴谋与背叛。
他喘着粗气,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孤绝感涌上了心头。
是啊,他们都有可能。
徐阶?高拱?那些清流?甚至是……裕王?
这金碧辉煌的殿堂,这匍匐在地的百官,此刻在他眼中,竟变得如此陌生而危险。
他紧紧攥着那份奏疏,仿佛那是唯一真实的东西,而周围的一切,都笼罩在了一层令人窒息的、充满恶意的迷雾之中。
所有的劝谏都可能是逼宫,所有的恭顺都可能是伪装,所有的“巧合”都可能是精心设计的阴谋。
嘉靖此时不再相信任何人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,嘉靖帝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。
他看到的,是一片恭顺的头顶,一片惶恐的沉默。
没有人出声。
没有人请罪。
没有人站出来承认,或指认。
这份足以将他这位九五之尊批得体无完肤、甚至气得吐血的檄文,竟像是凭空出现,无人知晓其来龙去脉,无人与其有丝毫瓜葛。
一股冰冷的、近乎绝望的悲凉,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,瞬间压过了方才的暴怒。
他乾纲独断三十五年,自诩洞察人心,掌控一切,将满朝文武玩弄于股掌之间。
严嵩、徐阶、清流、勋贵……谁不在他的棋局之中?
可如今,这狠狠抽在他脸上的巴掌,竟找不到挥掌之人!
锦衣卫、东厂、镇抚司……他布下的耳目何其之多?此刻却如同瞎了一般!
难道真要如陈洪那蠢材所言,立刻锁拿海瑞,投入诏狱,严刑拷打?
自然可以。
他朱厚熜一句话,便能教海瑞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
屈打成招,罗织罪名,甚至当场格杀,皆是易如反掌。
黄锦方才阻止陈洪,口口声声说什么“大局”、“庆典”。
这些,他岂会不知?
但比起这些,更让他如芒在背、如鲠在喉的是——这海瑞,当真只是一人所为?
当真只是那等“读书读傻了”的迂腐狂生,凭着一腔孤勇,就能瞒天过海,在这万寿乔迁的吉日,精准地将这份诛心之疏递到御前?
这背后,难道就没有一双、甚至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?
没有一只、甚至无数只黑手在暗中推动?
他们是不是早就盼着这天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