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02章 初入宫禁

历史奇人传 山羊02 2288 字 10天前

万历十七年(1589年)的北京城,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在秋日高远的天空下,显得格外巍峨肃穆,也格外冰冷彻骨。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庞大建筑群,对于初来乍到的魏忠贤而言,并非什么人间仙境,而是一座更加森严、更加残酷的牢笼和战场。

他通过那个时代底层入宫者最常见的“门路”——同乡引荐、贿赂管事,以及那纸证明他已受宫刑的文书,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,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这深宫禁苑。他被分配到的第一处职司,是“内书堂”打杂。

内书堂,并非寻常读书之地,乃是宫内专门选拔年少聪慧的内监,教他们读书识字、学习宫中礼仪规章的所在。能在此读书的,多是有些背景或被看好潜力的小太监,他们算是宫里的“读书人”,未来前途比寻常杂役太监要光明得多。而魏忠贤这类年岁已长、又不识字的,在这里只能干些洒扫庭院、搬运书籍、伺候笔墨的粗重活计。

在这里,魏忠贤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宫廷内部那令人窒息的等级秩序。教书的内官(有学问的太监)神情倨傲,读书的小太监们眼神中也带着对杂役的轻蔑。就连一同打杂的太监之间,也因入宫早晚、背景深浅而分出了三六九等。做得多,错得多,挨骂挨打是家常便饭。那点微薄的俸禄(月米、赏银),在层层克扣和必要的打点之后,已所剩无几,比他在肃宁县混迹时也好不了多少。

一日,他因擦拭书案时不小心碰掉了一方砚台,虽未摔坏,仍被管事的太监劈头盖脸抽了几藤条,罚跪在院中石板上两个时辰。秋风凛冽,膝盖刺骨般疼痛,魏忠贤低着头,牙关紧咬,那股在肃宁街头被打时的狠劲再次涌上心头,只是这次,他将其深深埋藏,脸上只剩下顺从和惶恐。

晚上,同住一陋室的一个老太监,见他膝盖淤青,默默递过来一碗热水。这老太监姓王,入宫三十余年,头发都已花白,却仍是个最低等的杂役,背脊佝偻,眼神浑浊,仿佛已被这深宫磨去了所有棱角。

“小子,疼吧?”王公公声音沙哑,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。

魏忠贤闷哼一声,算是回答。

“在宫里,疼,是常事。”王公公坐在他旁边,望着窗外四四方方的、被宫墙切割的天空,“身子疼,心里更疼。你得习惯。”

魏忠贤抬起头,眼中带着不甘:“王公公,难道就一辈子这样,被人当牲口使唤?”

王公公咧开没了几颗牙的嘴,笑了笑,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:“那得看你的造化。在宫里,想往上爬,两条路。要么,有硬邦邦的靠山,比如是哪位大珰的干儿义子,或是得了哪位贵人的青眼。要么,就有黄澄澄的金子、白花花的银子,舍得往外撒。”

他顿了顿,看着魏忠贤:“你呢?有吗?”

魏忠贤沉默了。他两样都没有。他来自最底层,身无长物。

“两样都没有,”王公公压低声音,如同耳语,“那就得学会第三样本事——钻营。得像泥鳅一样,找准缝隙就往里钻。眼睛要亮,看清楚谁正在势头上,谁已经失了势;耳朵要灵,听得懂话里的玄机;脸皮要厚,该跪的时候跪得下去,该舔的时候舔得自然;手要准,送礼要送到人家心坎上,巴结要巴结到关键处。心,还得狠!对自己狠,对挡路的人,更要狠!”

这一席话,如同暗夜里的灯火,照亮了魏忠贤迷茫的前路。他本就出身市井,对溜须拍马、察言观色、审时度势这套,有着近乎本能的天赋。王公公的话,不过是将他过去的生存技巧,提升到了这座帝国宫廷的层面。

他不再抱怨,开始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这场新的“钻营”之中。他把自己那点本就少得可怜的俸禄,几乎全部省了下来。别人领了月米,赶紧换些吃食改善生活,他却想法设法换成铜钱,甚至攒起一小块一小块的碎银子。他观察着内书堂来往的各色人等,哪个小太监似乎被某位大太监看中了,哪个教书的内官可能外放管事,他都默默记在心里。

见到那些稍有头脸、正得势的太监,他立刻换上最恭敬卑微的笑容,抢着上前请安、搭话、帮忙拿东西,言语极尽奉承。对于那些明显失势、或像王公公那样毫无希望的,他则迅速躲远,避免沾染晦气,吝啬得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给予。他的动作麻利,说话讨巧,虽然不识字,但那股子机灵劲和毫不掩饰的巴结,有时反而让一些太监觉得他“实在”、“好用”。

机会,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,尤其是像魏忠贤这样,时刻准备着钻营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