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瘪掉的轮胎

铁北微光 无眸 1492 字 13天前

放学铃声像根生锈的锯条,慢吞吞地锯断了最后一节自习课。林暮把数学练习册塞进旧帆布背包时,手指又在封皮那道深折痕上蹭了蹭——早上在走廊被江川撞见时捏出来的,现在摸上去还硌手。他动作比别人慢半拍,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,才背起包,拎起椅背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,慢吞吞地往楼下挪。

走廊里的光线已经斜了,西边的太阳把窗户框子拉得老长,投在地上像道歪歪扭扭的栅栏。林暮贴着墙根走,鞋底蹭过墙根的粉笔头,发出细碎的咯吱声。他想起早上江川从他身边走过时的样子,蓝白校服拉链半拉,露出变形的黑T恤领口,小臂肌肉绷着,像他修车时攥扳手的姿势。那阵混合着机油和烟草的味道,现在想起来还在鼻子里打转。

车棚在学校后门,铁皮顶被风刮得有点歪,边角卷起来,像片发蔫的荷叶。林暮走到自己那辆26寸永久牌自行车旁时,脚步顿住了。

后轮瘪了。

不是慢慢漏气的那种软,是彻底塌下去,车圈几乎贴到地面,辐条断了两根的地方,锈迹蹭在水泥地上,留了道灰黑的印子。林暮放下书包,蹲下身,手指按在轮胎上。橡胶又硬又冷,按下去一个坑,半天弹不回来。他绕到车后,眯着眼看——轮胎侧面,靠近轮毂的地方,扎着根东西,银灰色的钉帽,周围的橡胶有点发黑,像是被铁锈染的。

他用指尖碰了碰,是根铁钉。锈得厉害,钉尖大概扎进去小半寸,钉帽上还沾着点泥和碎木屑,像是从哪个废弃厂房的地上捡来的。林暮叹了口气,从书包侧袋摸出块擦布——还是养母以前给他的,格子图案,边角磨破了——蹲下来想把铁钉拔出来,手指刚捏住钉帽,使了点劲,铁钉纹丝不动,反而往轮胎里陷了陷,周围渗出点黑黢黢的橡胶屑。

“操。”林暮小声骂了句,声音轻得像蚊子叫。这是他来铁北后学的第一句脏话,跟车棚旁边那帮抽烟的男生学的,平时不敢说,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敢小声念叨。

他把擦布塞回袋里,背起书包,抓住车把,用力把车扶起来。没气的后轮拖在地上,发出“咕噜噜”的怪响,像只瘸腿的狗。车座破洞那块,早上被雪沫打湿的地方早就干了,留了圈浅白的印子,摸上去有点硬。林暮跨上车,一只脚蹬地,往前推。

铁北的路不平,尤其是从学校到江川家那条路。过了校门口的小卖部,就是段下坡,水泥地裂了好几道缝,里面嵌着小石子,推车走过去,后轮“哐当哐当”地撞着地面,震得他手心发麻。路边的梧桐树叶子落得差不多了,光秃秃的枝桠戳在灰蒙蒙的天上,像只只干瘦的手。风从北边刮过来,带着股煤烟和尘土的味道,吹得林暮眼睛发酸,他把校服外套的领子竖起来,遮住半张脸,只露出双眼睛,盯着前面的路。

路过废弃工厂区的时候,夕阳正往厂房后面沉,把那些生锈的管道和破铁皮屋顶染成了橘红色。林暮停下脚,喘了口气。车把上的黑漆掉了一大块,露出底下的铁管,被他攥得温热。他抬头往厂区里看,里面静悄悄的,只有风吹过空厂房的“呜呜”声,像有人在哭。上次他在这里写生,画了张3号车间的速写,就是江川偶尔会去捡废零件的那个车间,屋顶斜着,铁皮牌子歪在一边,墙上还有人用粉笔写的“王强到此一游”和日期“1998.5.1”。他把那张速写夹在速写本里,不知道江川有没有看到——上次偷偷放在他工具箱上的,后来再去看,本子没了,不知道是被江川收起来了,还是当废纸扔了。

林暮甩了甩头,继续推车往前走。不能想这些,越想心里越堵得慌,跟早上在走廊里一样,空落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