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8章 将军之子

漕运司小吏钱老六“意外”溺毙的阴云尚未散去,沈炼心中的寒意却愈发凝实。对手的狠辣与果决远超寻常官僚,这绝非区区漕运司官员能够拥有的魄力。他顺着钱老六生前经手被截留、后又异常放行的几条漕船线索暗中追查,发现最终签署那份模糊不清的“特许勘合”的批红,指向了漕运司一位实权在握的督粮参政——赵启明。

此人官阶不算顶尖,却手握实权,掌管着通州至京师段漕粮稽核、转运与仓廪分配,是真正能在漕船上做手脚的关键人物。沈炼正欲调动缇骑,准备以协查之名,对赵启明进行一番“敲山震虎”式的试探——

然而,未等他动作,山中的猛虎,却已主动露出了獠牙,而且是以一种极其霸道、毫不掩饰的方式。

这日晌午,北镇抚司衙门外,原本肃杀寂静的街道上,突然传来一阵沉重而整齐的马蹄声,以及甲叶铿锵碰撞的锐响,打破了锦衣卫衙门特有的阴森静谧。

守门的缇骑脸色一变,按刀上前。只见一行十余骑,风驰电掣般奔至衙门前,毫不减速,直至门前石狮处才猛地勒住缰绳!骏马人立而起,发出唏律律的嘶鸣,蹄铁在青石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。

为首一骑,是一位年约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。他并未穿着官服,而是一身玄色织金箭袖骑装,外罩一件墨色狐裘大氅,腰间挎着一柄装饰华贵、却明显开了血槽的军用障刀。面容称得上英俊,但眉宇间却充斥着一股被权力与骄纵浸透了的、毫不收敛的戾气与傲慢。眼神扫视间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、打量猎物的轻蔑。

他身后的随从,个个身形彪悍,眼神锐利如鹰,太阳穴高高鼓起,显然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中好手,而非寻常家丁。他们胯下的战马,也比锦衣卫的蒙古马高出半头,肌肉虬结,鼻息粗重,带着一股子边军特有的血腥与风沙味。

这一行人马,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堵在了北镇抚司的大门前,气势汹汹,仿佛这里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天子亲军衙门,而是他们可以随意驰骋的自家校场。

“放肆!何人敢在北镇抚司门前纵马?!”守门总旗厉声喝道,手已按在了刀柄上。锦衣卫何时受过这等挑衅?

那为首的青年却嗤笑一声,懒洋洋地甩镫下马,靴跟敲击石阶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他根本不理那总旗,目光直接越过众人,落在了闻声从值房走出的沈炼身上。

“哟,这位想必就是近日在京城搅风搅雨的沈总旗了吧?”青年开口,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拖沓和玩味,仿佛猫戏老鼠,“真是……百闻不如一见啊。”

沈炼目光沉静,心中却已翻起巨浪。他认得此人——李崇义,镇北将军李永安的庶出次子。虽非嫡子,却因其父手握重兵,镇守北疆,权倾朝野,其在京城的跋扈之名,早已是人尽皆知。

“李公子。”沈炼拱手,礼节不缺,语气却平淡无波,“北镇抚司重地,非经传召,不得擅闯。公子此举,恐有不妥。”

“不妥?”李崇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哈哈大笑起来,笑声在空旷的衙门前显得格外刺耳。他踱步上前,直到与沈炼仅有一步之遥,狐裘几乎要扫到沈炼的飞鱼服。一股混合着酒气、檀香和淡淡血腥味的压迫感扑面而来。

“沈总旗,”他收住笑,脸上依旧带着戏谑,但眼神却骤然冷了下来,如同毒蛇的信子,“李某今日来,不是来跟你讲什么狗屁规矩的。是来……提点你几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