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8章 表面的平静

永亭伯府那场险些掀翻屋顶的风暴,终究是“平息”了。

北镇抚司的结案公文,如同皇帝钦赐的丹书铁券,以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冰冷强硬的姿态,将一切质疑、一切线索、一切可能引燃更大爆炸的火星,彻底封存在了官样文章的厚重石棺之内。尘埃,被强行按下,无论这尘埃之下埋葬着多少血泪与冤屈。

京城,这座帝国的心脏,在经过短暂的、局部的骚动与流言蜚语后,迅速恢复了它惯有的、看似井然有序的脉搏。

长街之上,车马依旧辚辚,人流依旧如织。贩夫走卒的吆喝声、茶馆酒肆的说书声、青楼画舫的丝竹声……种种喧嚣混杂在一起,编织出一幅繁华鼎盛的太平画卷,将那夜金鱼胡同的哭嚎、那日漕运码头的搏杀、以及诏狱深处无声的死亡,冲刷得干干净净,仿佛从未发生。

阳光洒在朱门绣户的鎏金门环上,反射出耀眼却冰冷的光泽。

永亭伯府那略显斑驳的大门,依旧紧闭着,透着一股劫后余生般的、刻意维持的沉默与低调。但府内深处,偶尔传出的、属于世子林崇的、压抑却依旧张扬的狎昵笑闹声,却又隐隐暗示着,那场“风波”对其而言,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“误会”,过去了,便依旧是醉生梦死,风月无边。

黑市依旧存在,但变得更加隐秘,如同受伤的毒蛇,缩回了更深、更暗的洞穴,舔舐伤口,等待下一次出击的时机。那甜腻惑人的“并蒂莲香”气味,似乎也暂时从某些阴暗的角落里消散了。

一切,似乎都回到了“正轨”。

北镇抚司南衙,沈炼的值房。

空气却依旧带着一种大病初愈般的、虚弱的凝滞。那日北镇抚司千户带来的寒意,那纸结案公文带来的屈辱,以及林宏那用血写就的、指向海外迷雾的残缺遗言,如同无法驱散的幽灵,依旧盘旋在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,沉默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
沈炼坐在案后,手臂上的伤已然结痂,动作间仍有些微不便。他面前摊开着几份与永亭伯案毫不相干的卷宗——东城米铺盗窃案、西水关走私营私盐案……都是些琐碎寻常、按部就班便可处理的公务。他握笔批阅,字迹依旧沉稳有力,面容平静无波,仿佛那场惊涛骇浪从未侵袭过他的人生。

但若仔细看去,便能发现,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,往日那锐利逼人的光芒已然内敛,沉淀为一种更深沉、更难以测度的冰冷与沉寂。那是一种将巨大风暴强行压入海底后所呈现出的、令人心悸的平静。

张猛抱臂靠在门框上,目光时不时扫过院中往来走动的同僚,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一丝残余的暴躁。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,也更加易怒,像一头被强行拔去了利爪尖牙、困于笼中的猛虎,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。

赵小刀则大部分时间待在自己的耳房内,对着京城坊巷图与一些零散的旧档案出神,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着谁也看不懂的符号。他的情报网络并未收缩,反而在更隐蔽、更谨慎地运转着,如同地底暗流,悄无声息地探听着各方动静,尤其是与漕运、市舶司相关的任何风吹草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