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时刚过,正是黎明前最黑暗、最寒冷的时刻。京城的轮廓在深沉的夜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,寂静无声。北镇抚司西安门外,几盏孤零零的气死风灯在凛冽的北风中剧烈摇曳,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门前一小片布满车辙印的冻土。
“咴——”
几声低沉的马嘶打破了死寂。数道黑影从衙署侧门悄无声息地牵出,马蹄皆用厚布包裹,踏在坚硬的地面上,只发出沉闷的“噗噗”声。马上的骑士,皆身着深色劲装,外罩不起眼的灰色斗篷,风帽压低,遮住了大半面容,唯有偶尔抬头时,眼中闪过的精光显示出他们的不凡。
沈炼一身青黑色箭袖棉袍,外罩玄色大氅,端坐在一匹神骏的黒鬃马上。他面色沉静,目光如同这寒夜一般冷冽,扫过眼前集结的寥寥数人——张猛,以及四名由张猛亲自挑选、绝对可靠的缇骑精锐。每个人都是轻装简从,除了随身兵刃和必要的勘察器具,再无多余累赘。
没有战前动员,没有多余废话。沈炼只是微微颔首。张猛会意,低喝一声:“出发!”
一行人如同暗夜中滑行的幽灵,催动坐骑,并未走通往城门的宽敞御道,而是钻入了一条狭窄、僻静的巷弄,借着黎明前的最后黑暗,向着京城西北方向疾驰而去。马蹄踏过结冰的水洼,溅起细碎的冰碴,发出清脆而又很快被风声吞没的声响。
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,迎面刮来,穿透厚厚的衣袍,直刺骨髓。呵出的白气瞬间便在眉毛、鬓角凝结成细小的霜花。无人说话,只有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啸的风声交织在一起,营造出一种无比凝重、肃杀的行程氛围。每个人的神经都如同绷紧的弓弦,警惕地注视着道路两旁飞速掠过的、模糊不清的屋舍阴影。他们深知,此行并非寻常公干,而是踏入一个巨大的、充满未知危险的漩涡中心。
天色微明,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,但冬日朝阳无力,天地间依旧是一片灰蒙蒙的萧瑟。队伍已远离京城繁华,驰骋在通往昌平州的官道上。道路两旁是凋零的田野、光秃秃的树林和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,天地开阔,却更显得这一小队人马的孤寂与渺小。
沈炼控着马缰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沿途的地形。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,并非欣赏这荒原冬景,而是在脑海中勾勒康陵周边的地理环境,思考着可能存在的监控盲区、隐秘路径。每一个岔路口,每一片可能藏匿人马的小树林,都被他刻印在脑中。这种近乎本能的职业习惯,是他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生存法则。
约莫辰时末,前方山峦间,一片规模宏大、气象森严的建筑群轮廓逐渐清晰。灰墙碧瓦,殿宇巍峨,依山而建,神道绵长,即便在冬日凋敝的背景下,也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皇家威仪。那里,便是此行目的地——永陵。
在距离陵区正门尚有数里之遥的一处隐蔽山坳中,先行出发的张猛手下缇骑早已在此等候多时。见到沈炼一行人,立刻从藏身处现身,无声行礼。
“大人,外围已初步控制,未见异常大规模人员调动。”一名缇骑低声禀报。
沈炼点头,并未下马,直接下令:“走侧门,直接去见守陵掌印太监。”
一行人绕开庄严肃穆、有重兵把守的正门神道,从一条更为隐秘、供日常杂役和低级官吏通行的侧路,直奔康陵署衙。把守侧门的陵卫见到北镇抚司的令牌,不敢怠慢,连忙放行,并飞跑去通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