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6章 智取药品,假扮日军。

地图上,代表敌占区的深黄色块像一块块溃烂的疮疤,侵蚀着山河。我的指尖重重地点在其中一个标注着“柳镇”的黑点上,那里仿佛散发着无形的压力,让团部指挥所本就浑浊的空气几乎凝固。

“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。”傅水恒团长的声音带着连日缺觉的沙哑,他宽厚的手掌按在桌面上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,“柳镇,鬼子的临时药品中转库。守备兵力,一个齐装满员的加强中队,配备重机枪和迫击炮。依托镇子原有的地主大院加固,明堡暗垒,铁丝网通了电。我们独立团现在能拉出去的战斗人员,满打满算不到两个连,还带着风雪行军后的冻伤和疲惫。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我和傅必元政委,沉声道:“硬打,是以卵击石。但药品,”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这个词汇带着千斤重量,“卫生队的存量已经见底了。没有磺胺,伤口感染就是个死;没有止血粉,战场救护形同虚设。昨天,三营抬下来两个重伤员,就是因为缺药……没救过来。”

傅必元政委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将抽剩的烟蒂按灭在满是划痕的桌面上,那一点火星的熄灭,仿佛也带走了屋内最后一丝暖意。他瘦削的脸上,眉头紧锁,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地图,像是在寻找一个看不见的突破口。

我知道,压力已经达到了顶点。作为团参谋长,军事主官之一,我必须提出解决方案。强攻不可行,那么唯一的生路,就在一个“智”字。

“团长,政委,”我开口,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,“既然强攻不行,我们就把它‘拿’出来。”

傅团长猛地抬头:“怎么拿?飞进去?”

“不,走进去。”我的手指沿着地图上连接保定和柳镇的公路虚线划过,“根据侦察排反复确认的情报,每隔四天,会有一支日军的运输队从保定出发,向柳镇运送补给。下一次,就在后天。”

傅政委立刻捕捉到了我的意图,他身体微微前倾:“李代桃僵?”

“对!”我斩钉截铁地说,“在半路设伏,吃掉这支运输队。然后,我们的人,换上他们的衣服,拿着他们的证件,开着他们的车,代替他们进入柳镇仓库。”

团部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。这个计划的大胆和风险,不言而喻。这无异于在悬崖边上走钢丝,任何一点细微的疏忽,都可能导致整个行动队全军覆没。

傅团长沉默了片刻,目光如炬地盯着我:“可行性有多少?我们需要考虑每一个细节。人员、伪装、情报、接应……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。”

我知道,这是考验我作为参谋长,是否具备缜密思维和全局谋划能力的时候了。我走到地图前,开始详细阐述我的构想:

“人员是关键中的关键。 行动队成员必须满足几个条件:第一,精通日语,不仅是会说,还要熟悉日军内部的口令、番号、军衔称谓甚至脏话;第二,心理素质过硬,能在敌人窝里谈笑自若,应对盘查;第三,熟悉日军的行为举止、队列条例、武器装备操作。我们需要从全团范围内筛选,重点是原东北军、二十九军有过对日作战经验的官兵,以及在平津等地做过地下工作,对日军有深入了解的同志。”

“伪装要滴水不漏。 从军服、鞋帽、武器、装具到个人物品,必须全部日式化。我们历次战斗缴获的日军物资需要集中清理,不足的部分要想办法解决。车辆也是大问题,我们只有一辆老旧的九四式卡车,必须确保它能跑完全程,并且外观要处理得看不出破绽。”

“情报必须精确到秒。 运输队的出发时间、到达伏击点的时间、人员编制、车辆型号、携带的证件文书、进入柳镇的检查流程、仓库守备人员的交接习惯……这些,需要侦察排不惜一切代价,在行动前全部核实清楚。”

“预案要周全。 设想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:比如证件被识破、口令更换、遇到认识的鬼子军官、装车时发生意外、撤离时被跟踪等等。每一种情况,都要有相应的应对措施,甚至……牺牲准备。”

我一口气说完,感觉喉咙有些发干。傅团长和傅政委对视了一眼,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。

“干!”傅团长一拳砸在桌子上,震得茶缸跳了起来,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!老傅,政治动员和后勤保障交给你,务必确保行动队没有后顾之忧!参谋长,整个行动的方案制定、人员挑选和临场指挥,由你全权负责!需要团里什么资源,直接打报告!”

傅政委重重地点头,补充道:“思想工作要过硬,要让同志们明白,这次行动不仅是为了药品,更是为了打出我们独立团的威风,在敌人心脏上插一刀!同时,保密纪律要提到最高级别!”

铁三角的意志,在这一刻统一。独立团的命运,即将系于这次孤注一掷的“智取”。

命令一下,独立团这台战争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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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首先找到了侦察排排长赵大胆。当他被叫到团部,听到这个任务时,这个以胆大包天着称的汉子,眼睛瞬间亮得像两团火,但随即又凝重起来。

“参谋长,这活儿……刺激!”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,“人选方面,我有点想法。我们排的王虎,原来是二十九军大刀队的,在喜峰口跟鬼子白刃战过,会几句日语,关键是身上有那股子狠劲儿,像鬼子老兵。还有文化教员陈致远,大学生,在北平念书时跟日本留学生打过交道,日语说得溜,还懂点他们的礼仪,就是……身子骨弱了点。”

“陈致远……”我沉吟了一下,知识分子上战场,勇气可嘉,但临机应变能力需要考验。“把他叫来,我亲自面试。”

陈致远是个清瘦的年轻人,戴着断了腿用胶布缠着的眼镜,但眼神很清澈,也很坚定。当我用日语突然向他提问时,他愣了一下,随即流畅地回答起来,不仅语法准确,还带着点东京腔。

“很好。”我切换回中文,“陈教员,这次任务需要你扮演一个日军士兵,可能要做一些你平时不愿意做的事情,比如对同胞呼来喝去,甚至……在必要的时候,要能狠得下心。你心理上能接受吗?”

陈致远推了推眼镜,毫不犹豫地说:“参谋长,对敌人的仁慈,就是对同志的残忍。我明白任务的特殊性。为了药品,为了受伤的战友,我什么都能做!”

他的回答让我稍稍安心。接下来两天,我和赵大胆从全团上千号人里,像筛沙子一样,挑出了三十名符合条件的战士。他们中有曾经的伪军俘虏经教育后转变过来的,有在敌占区跑过交通的地下党,还有几个是像王虎一样在正面战场和鬼子拼过刺刀的老兵。

人员初步确定后,秘密集训在驻地附近一个废弃的砖窑里展开。

语言与礼仪关: 陈致远成了临时教官。他不仅教日常军事用语,还重点训练如何应对哨兵盘问、如何与仓库军官交涉,甚至模仿日军下级对上级那种刻板的敬畏语气和肢体语言。赵大胆则负责补充那些军营里的“黑话”和粗口。

军事习惯关: 我亲自上阵,对照着缴获的日军步兵操典,纠正他们的每一个动作。如何持枪、如何敬礼、如何行进、甚至如何坐下休息。日军那种刻板、强调等级和服从的作风,必须融入到他们的肌肉记忆里。王虎在这方面展现了天赋,他模仿的日军军曹,那股子蛮横和挑剔劲儿,几乎能以假乱真。

装备与细节关: 傅政委亲自督战后勤。缴获的日军军服被翻出来,清洗、修补,尽量统一成夏季常服款式(虽已是初冬,但为了符合运输队形象,只能让战士们里面多穿衣物)。武器全部更换为三八大盖和一挺歪把子机枪,连子弹盒、水壶、饭盒、防毒面具包都力求一致。鞋子是个大问题,缴获的日军皮鞋数量不够,最后只好让一些战士穿着我们的布鞋,外面尽量用绑腿遮盖。

最让人头疼的是那辆老旧的九四式卡车。老周带着几个懂点机械的战士,几乎是把零件拆了又装,装了又拆,发动机的异响总算小了些,但能否坚持到完成任务,谁心里也没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