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村子已化为废墟,焦黑的断壁残垣兀自冒着青烟。村口的打谷场上,横七竖八躺满了村民的尸体,男女老幼皆有,大多是被刺刀捅死,或被枪托砸碎头颅,死状极惨。村中几棵大树上,挂着几具被剥了皮、开膛破肚的尸首。水井被尸体填塞,小溪被染成暗红色……粗略估计,全村百余口人,几乎被屠戮殆尽。从痕迹看,惨案就发生在前天夜里,行凶者手法残忍、训练有素,极像是日军正规部队所为。
“我们在村外一个隐蔽的山洞里,找到了唯一一个活口,是个七八岁的娃,吓傻了,问什么都不说,只是发抖……我们还发现了一些这个……”李铁柱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小心翼翼包裹的东西,打开,是几枚黄澄澄的子弹壳,上面清晰地刻着日文标识,还有半张被血浸透的、印着日文的作战命令残页。
作战室里死一般的寂静。只有李铁柱粗重的喘息声和我们三人压抑的、愤怒的心跳声。
傅政委一拳砸在墙上,眼眶瞬间红了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:“畜生!一帮畜生!!”
傅团长脸色铁青,接过那枚弹壳和残页,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。他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气,再睁开时,眼中已是一片冰封的杀意和决绝。
“老王……”他低声念了一句,那是王家岭村农会主席的名字,一个热情而坚定的老共产党员,我们团多次在那附近休整,都得到过他和村民们的无私帮助。
“这就是证据!”傅团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像绷紧的弓弦,“鬼子想用屠杀来恐吓我们,恐吓群众!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屈服,就能掩盖他们的暴行!做梦!”
他猛地转向我和傅政委:“老陈,老傅,这就是我们反击的机会!用王家岭乡亲们的血,撕破鬼子‘王道乐土’的假面具!让全世界看看,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!”
行动计划迅速制定。
傅团长负责统筹全局,并直接与旅部、总部沟通,汇报惨案情况,寻求上级指示和支持,特别是希望通过渠道,将信息尽快传递给像斯诺先生那样的国际友人。
我负责军事层面,立即抽调团部侦察连、特务连各一个排,由李铁柱统一指挥,携带照相机(这是我们通过海外渠道费尽周折才搞到的一台老旧相机,平时极少使用)和必要的测量、绘图工具,重返王家岭,进行详细现场勘查、证据固定和拍照记录。要求务必详尽、客观,不遗漏任何细节。同时,命令各营连加强戒备,提防日军可能的后续军事行动,并派出小股部队向王家岭方向警戒,保护勘查人员安全。
傅政委则负责政治和群众工作。他亲自带领政治处、民运科的干部,一方面安抚周边村庄民众的恐慌情绪,揭露日寇暴行,鼓舞斗争决心;另一方面,秘密安排人员,寻找并转移王家岭惨案的幸存者(除了那个被发现的孩子,我们抱着一线希望,或许还有其他人侥幸逃脱),并尽可能搜集更多目击证词和人证。
任务分派下去,整个独立团像一部精密的机器,在悲愤中高效运转起来。
李铁柱带着队伍再次潜入王家岭。他们冒着可能遭遇日军巡逻队的危险,在死寂的废墟间仔细工作。拍照,画图,记录,收集物证——带血的刺刀、日制手榴弹碎片、军靴脚印、马蹄印……每一个细节都被记录下来。那台老相机留下了惨案现场最真实的影像:焦黑的屋架、堆积的尸体、井口探出的僵硬手臂、树上悬挂的残躯……每一张照片都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。
傅政委那边也取得了进展。他们在距离王家岭十几里外的一个山坳里,找到了一位躲藏起来的幸存者——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农,他是惨案发生时趁乱滚下山沟侥幸逃生的。老人精神受到极大刺激,语无伦次,但在傅政委耐心安抚下,还是断断续续讲述了那夜的噩梦:穿着黄军装的鬼子如何包围了村子,如何点火烧房,如何用刺刀将乡亲们逼到打谷场上,如何开始了疯狂的屠杀……哭声、喊声、鬼子的狂笑声……老人的叙述,与李铁柱他们勘查到的现场情形完全吻合。
与此同时,旅部回电,总部对此事高度重视,已启动紧急渠道,设法将初步情况通报给尚在华北的国际记者及外国使领馆人员。并要求我们,尽快整理出详尽的、有说服力的调查报告。
三天后,所有证据、照片、证词、现场绘图汇集到团部。
我们三人,加上政治处主任、敌工科长,在团部那间密闭的小屋里,共同审阅这份即将作为重磅炸弹抛出的调查报告。油灯下,那些文字和图片,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,沉重得让人几乎窒息。
傅政委看着照片上那些熟悉的、如今却面目全非的乡亲的遗体,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,他别过头,用力抹着脸。敌工科长拳头紧握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傅团长沉默地翻看着,脸色苍白,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寒冰。他逐字逐句地审阅报告,偶尔提出修改意见,确保每一个指控都有确凿的证据支撑,逻辑严密,无懈可击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“报告标题,就叫《日军黑岛联队于王家岭制造惨绝人寰屠杀事件之调查报告》。”傅团长最后拍板,“附上所有照片副本、物证清单、幸存者证词节录、现场方位图。译文由旅部负责找可靠的人做。我们要让铁证说话!”
这份浸透着鲜血与悲愤的报告,被复制成多份,由最可靠的交通员,分不同路线,以最快速度送往旅部、总部。
接下来的日子,是焦灼的等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