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以笔为枪,血证如山。

我们加强了对敌占区广播的监听。果然,日伪方面开始在他们的广播和报纸上大肆宣扬所谓的“皇军赫赫战果”,声称在王家岭地区“歼灭八路军残部数百”,并“肃清通匪村庄”,对其屠杀平民的罪行则只字不提,反而倒打一耙,污蔑是“八路军溃退时屠村泄愤”。

听到这些无耻谰言,团部里所有人都气得浑身发抖。

“狗日的小鬼子!我操他祖宗!!”一个年轻的参谋忍不住破口大骂。

傅团长却抬手制止了更多的怒骂。他面色冷峻,眼神锐利如刀:“让他们叫。叫得越凶,等真相大白时,摔得就越惨!告诉同志们,沉住气!”

转机,发生在一周后。

旅部再次通过秘密电台发来简短电文:“材料已安全转交。斯诺、贝特兰等国际友人极度震惊与愤慨,表示将立即据实报道。海外侨胞团体亦获知消息,正发起抗议浪潮。保持警惕,坚守阵地。”

这短短几行字,像一道强光,刺破了压抑的阴霾。

又过了几天,我们通过地下渠道,终于看到了第一批成果——几张辗转送来的外国报纸影印件。

《纽约时报》以醒目标题刊发斯诺的报道:《沉默的村庄:目击日军在华北的屠杀暴行》,副标题是“国际记者依据八路军前线部队调查报告揭露王家岭惨案”。报道详细引用了我们调查报告的内容,配发了部分经过处理的现场照片(为避免过于血腥,选择性地刊登了废墟、部分远景尸体等),并附上了幸存者的证词片段。斯诺在文中严厉抨击了日军的残暴,并质疑日本军方所谓“建立东亚新秩序”的谎言。

《泰晤士报》也发表了贝特兰的长篇通讯《血迹未干:揭穿华北的“和平”假象》,同样依据我们的报告,对日军暴行进行了深刻揭露。

与此同时,旅部通报,海外多家华人报纸转载了相关报道,并配发评论,强烈谴责日军暴行,呼吁国际社会干预。国内重庆、昆明等大后方城市的一些有良知的报纸,也顶着压力,以转载外电或隐晦评论的方式,报道了此事。

一股强大的舆论风暴,开始在国际国内形成。

我们注意到,日伪控制的报纸和广播,最初几天的嚣张气焰明显减弱,关于“王家岭战果”的宣传悄然消失,转而开始苍白地辩解,声称那是“误伤”,是“八路军伪装成平民”等等,漏洞百出,难以自圆其说。

“他们怕了!”傅政委扬眉吐气,多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,“这帮畜生,也知道要脸了?”

“他们不是要脸,是怕国际压力,怕影响他们的战略物资获取,怕国内反战情绪升温。”傅团长冷静地分析,但眉宇间也舒展了许多,“这说明,我们的反击打中了要害。舆论战,也是战争的一部分。我们用事实,戳穿了他们的谎言,让他们在道义上陷入了空前孤立。”

然而,战争的逻辑从来都是残酷的。舆论上的胜利,并不能立即阻止枪炮的嘶鸣。

就在外电报道王家岭惨案后不久,黑岛联队果然如我们所料,发动了一次团规模的扫荡,攻势猛烈,显然企图用军事上的优势来挽回颜面,并报复我们的“揭露”行为。

我们依托根据地,利用熟悉的地形和群众支持,与敌周旋,顽强阻击。战斗异常激烈,各营连都出现了不小的伤亡。

在一次前沿指挥所转移时,我和傅团长趴在一条临时挖掘的战壕里,头顶子弹呼啸。他望着对面日军进攻的阵地,突然对我说:“老陈,看到没有?鬼子越是疯狂,越是证明他们心虚,证明我们打疼了他们。王家岭乡亲们的血不会白流,斯诺先生他们的笔,和我们手中的枪,目标是一样的——都是为了消灭这些禽兽不如的侵略者!”

他的声音不大,却穿透了枪炮的轰鸣,清晰地烙印在我的心底。

那一刻,我深刻地认识到,在这片饱受苦难的土地上,战斗的方式不止一种。冲锋陷阵、刺刀见红是战斗;深入虎穴、搜集情报是战斗;而用笔墨、用事实、用真理去揭露黑暗、争取人心,同样是一场惊心动魄、意义深远的战斗。

舆论战,看似无形,其力量,却足以撼动人心,甚至……影响历史的走向。

我们埋藏了战友的遗体,擦干身上的血迹,继续战斗。但我知道,王家岭那无声的控诉,已经随着电波和报纸,传遍了世界。那血染的真相,像一颗种子,必将在这残酷的春天里,生根发芽,最终长成埋葬一切邪恶的参天大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