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必元政委则被几个文化教员拉着,正在给一间刚刚修葺好的民兵活动室写春联。他提着笔,略一沉吟,挥毫写下:“铁血驱寇仇,山河带砺;丹心报家国,岁月更新。”笔力遒劲,带着一股不屈的豪气。周围的人纷纷叫好。他又给旁边眼巴巴看着的孩子们写了几张“福”字,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捧着跑开,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。
我离开一连,又去了卫生队所在的院子。这里比连队要安静许多,但年节的氛围同样浓厚。院子里也支起了锅灶,一些伤势较轻的伤员和卫生员们一起,正在包饺子。他们的动作或许更慢,更小心翼翼,但那份专注和期待,却别无二致。
我走进作为病房的几间土房。重伤员们躺在床上,脸色大多苍白,但眼神却因为外面的动静而显得有了些神采。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饺子馅料混合的味道。一个年纪很小的卫生员,正端着一碗热水,一勺一勺地喂给一个腹部受伤、不能动弹的战士。
“参谋长……”那战士看到我,挣扎着想坐起来。
我连忙按住他:“别动,好好躺着。”我看了看他的气色,比前几天好些了,“怎么样?感觉好点没?”
“好多了,”他虚弱地笑了笑,“听见外面包饺子……真香啊。参谋长,今年……咱们能吃上饺子了?”
他的眼神里,充满了纯粹的渴望,看得我心里一软。在这些年轻的战士们心中,饺子不仅仅是一种食物,它代表着平安,代表着团圆,代表着他们为之奋战、却可能再也回不去的那个“家”。
“能!当然能!”我用力点头,声音不由地提高了一些,像是要说服他,也像是要说服自己,“今天夜里,咱们独立团,每个人,包括躺在这里的每一位英雄,都能吃上热乎乎的饺子!管够!”
那战士的眼睛瞬间亮了,喃喃道:“真好……真好啊……”
从卫生队出来,我心里沉甸甸的,又暖洋洋的。我信步走到了村尾靠近山脚的地方,那里是兵工厂的几位老师傅和他们的家眷临时居住的区域。还没走近,就听到了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孩子们欢快的笑声。
只见老李头、孙师傅他们,果然在院子门口支起了小炉子,正用烧红的废钢片敲打着什么。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围在旁边,目不转睛地看着,脸上满是惊奇和期待。很快,几个巴掌大小、形状各异的小铁盒就做好了,虽然粗糙,边缘甚至还有些扎手,但被老师们用砂纸细细打磨过,泛着金属特有的、冷硬的光泽。
“来来来,一人一个!”老李头乐呵呵地把铁盒分给孩子们,“拿着,过年了,装点零嘴儿!”
孩子们如获至宝,紧紧攥着冰凉的铁盒,欢呼着跑开了。孙师傅看见我,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:“参谋长,您看……我们这瞎鼓捣,没耽误正事吧?”
“没有,挺好!”我由衷地说,“这比什么都实在。”
这时,王工程师和他夫人——一位同样从敌占区逃出来的小学教师——也走了过来。王夫人手里还拿着一把用红纸剪的窗花,正教着旁边几个妇女怎么贴。看到我,她笑着打招呼:“陈参谋长,我们也沾沾光,过个年。”
看着他们脸上那虽然疲惫、却带着希望的笑容,我深深感到,我们建设的,不仅仅是一个兵工厂,更是一个能让这些宝贵的技术人才安心留下、发挥所长的“家”。
夜幕,就在这忙碌、喧嚣而又充满期待的暖流中,悄然降临。
风雪似乎也识趣地停了。天空中,浓云散开了一些,甚至能看到几颗寒星,在遥远的天幕上闪烁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。
各个连队、各单位,都将自己的“年夜饭”搬到了院子里,或者就近找空地围坐在一起。中间燃起了一堆堆篝火,枯枝在火焰中噼啪作响,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年轻、或不再年轻,却都洋溢着节日喜悦的脸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