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0章 平凡的身份。

“老婆孩子?”我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。

他往窑里添柴的手顿了顿,火光映着他的侧脸,线条柔和了许多。“嗯,成了个家。女人是村里的,叫秀兰。带个六岁的小闺女,叫山雀。”

他说得轻描淡写,但我能看到他眼角眉梢那藏不住的暖意。

那天晚上,我见到了秀兰和山雀。

秀兰是个腼腆的客家女人,话不多,手脚麻利,张罗了一桌简单的饭菜:青菜,笋干,还有一小碗蒸腊肉。山雀躲在她身后,怯生生地看着我这个“北京来的大官”。

傅水恒把山雀拉到身前,指着我说:“雀儿,叫陈伯伯。这是爸爸以前一起打鬼子的老战友。”

“陈伯伯。”小姑娘的声音细细的。

吃饭时,秀兰不停地给我夹菜,自己却只吃面前的青菜。傅水恒把那片腊肉夹到她碗里,她又要夹回来,被他用眼神制止了。两人之间那种相濡以沫的默契,胜过千言万语。

饭后,山雀在油灯下写字,用的就是傅水恒做的乌油。他坐在旁边,耐心地教她握笔的姿势。灯光昏黄,勾勒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,安静而美好。

我忽然明白了。他拒绝那些特殊照顾,不仅仅是不想搞特殊,更是要用自己的双手,为这个新建立起来的、小小的家,撑起一片实实在在的天空。这份自食其力的尊严,对他而言,比任何津贴都重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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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我执意要跟他上山采脂。

他拗不过我,只好给我也准备了一套工具。那弯刀,看着简单,用起来却极讲究。下刀的深浅、角度,稍有偏差,要么采不出脂,要么会伤了树。

“这树跟人一样,你善待它,它才肯给你好东西。”他一边示范,一边讲解,“刀口不能太深,伤了心脉,树就活不长了。要斜着走,顺着它的纹理……”

我学着他的样子,在一棵老松上尝试。手发抖,刀打滑,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口子。

他笑了,接过刀,手腕轻巧地一转,便划出一道流畅优美的V字。“你看,要这样。当年造枪械,图纸要精准到毫厘。现在对付这树,也是一个道理。”

我看着他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——那双手,曾经在草纸上演算过复杂的弹道,绘制过精密的图纸,如今握着这把原始的松脂刀,竟也同样稳定、从容。

“习惯吗?”我终于还是问出了口,“从……从那种工作,转到这个。”

他直起腰,望向漫山的松林,深吸了一口带着松香的空气。“开始也不习惯。觉得一身本事没了用武之地,憋屈。可后来发现,这山里处处是学问。”

他指着不同树龄的松树,告诉我哪棵出脂旺,哪棵的脂质量好;又带我看土窑的火候,讲解如何通过控制温度和松柴的干湿,来影响乌油的成色和硬度。

“这里面有化学,有物理,有材料学。”他眼神里闪烁着熟悉的光彩,那是他当年攻克技术难关时才有的神采,“老陈,知识从来不会没用。只是换了个用法而已。”

中午,我们坐在溪边吃秀兰准备的糍粑。

他告诉我,他用第一批卖乌油的钱,给山雀买了新书包,给秀兰扯了块花布做衣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