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名,不是赋名,而是定魂。
“就叫‘听锈碑’吧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如磨石擦地。
局长抬眼:“听……锈?”
“一个在听,一个在记。”老启提笔,在申报表上写下六个字,墨迹未干,“名字不重要,重要的是——有人替我们记得。”
签字时,笔尖忽然一顿。
仿佛有谁的手覆在他的手上,力道轻却不可抗。
钢笔微微偏转,写下“孟雁子、李咖啡”时,墨迹竟泛出一丝幽蓝,像夜露沾上了星火,转瞬即逝。
老启怔住,指尖发麻。
他抬头环顾,无人靠近,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温度——不是热,也不是冷,是那种多年未见的老友站在身后、欲言又止的沉默。
他没擦掉那抹蓝。
同一夜,城墙东段夹道。
阿守蹲在火炉前,铁壶嘴吐出白汽,缭绕如魂。
寒潮突袭,气温骤降,他裹着军大衣,仍觉骨头缝里灌风。
双碑静立两侧,锈线微光几不可察,像是睡去了。
他低头添柴,余光却猛地一滞。
对面,坐着两个人。
女子穿蓝布衫,袖口补丁清晰可见,正低头用炭笔在纸上写字,动作极慢,每一笔都像在对抗遗忘;男子歪着头,闭目静坐,左手搭在膝上,掌心朝天,仿佛在接什么看不见的雨滴。
阿守屏住呼吸。
他知道他们是谁。
三年来,他在值守日志里抄下三十一条“未完成工单”,全来自孟雁子经手却未能闭环的居民诉求;他也曾梦见调酒师在地窖中睁眼,掌心空无一物,却说“她听见了”。
但他从未想过,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归来。
不是幻觉。
蒸汽在他眼前分岔,勾勒出两人轮廓;火光映照碑面,竟浮现极淡的字迹——【王叔家水管已修】,笔迹与阿守昨夜所写一模一样。
他不敢动,不敢喊,只默默从包里取出一只粗瓷碗,摆在两人中间。
三分钟后,火未熄,人已散。
可那只碗里,多了半寸清水。
阿守捧起,触手微温——不是沸水的烫,也不是雨水的凉,是那种深夜有人为你悄悄热过的茶,暖得让人心头发颤。
他抱碗入怀,对着虚空轻声道:“二位,天冷,多穿点。”
话音落下,风忽止。
双碑之间,锈线轻轻震了一下,如同回应。
而此刻,朱雀社区工作站内,孟雁子猛然抬头。
她正在录入一份独居老人健康档案,手指停在键盘上方,掌心忽然泛起一阵奇异的暖意,像有人递来一碗热茶,又像多年前母亲病床前,有人轻轻覆上她的手。
她低头看去。
指尖一朵蓝花悄然凋落,瓣片无声碎裂,化为细尘,随窗缝钻入的夜风飘向城墙方向。
她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,发不出声。
只在心底,浮出一句无人听见的话:
“咖啡,你还在听吗?”
风穿城而过,碑影微晃。
青金丝纹路深处,某处根须般的锈线,开始微微松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