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满银弹了弹烟灰,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:“少安,这段时日捋下来,你大部分知识点,算是嚼烂咽下去了。
更重要的是,你把我那套‘不贪多,不抠难,把能拿的分抓牢’‘重政治,重基础,重实践’的笨法子,算是吃到肚里了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炕桌上那些写满密密麻麻公式、政策条文的纸张,语气里带着难得的郑重:“这半年,你下的苦,姐夫都看在眼里。黑天白日地熬,眼睛都眍?进去了。要是凭你眼下这个程度还拿不下考试,那……”
他停顿了一下,把后半句“那就是命”咽了回去,换了个说法,“那谁也没辙。”
孙少安听着,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一下,像是堵着什么东西。他猛地站起身,由于动作太急,膝盖撞在炕沿上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他却浑然不觉。
这个已经比王满银高出半头、肩膀宽厚的后生,对着王满银,深深地、标准地鞠了一躬。
再抬起头时,眼圈已经红了,嘴唇哆嗦着,喉咙里哽了半天,才挤出带着浓重鼻音的三个字:
“谢谢您……姐夫……”
声音不高,却沉甸甸的,砸在安静的窑洞里。
王满银先是一愣,随即“啧”了一声,像是有些不自在,赶忙从炕上跳下来,趿拉着鞋走到少安跟前,伸手扶住他的胳膊:“这是干啥!快站直溜了!大小伙子,咋还来这一套?我们可是一家人。”
他拍了拍少安结实的臂膀,触手处是硬邦邦的肌肉。
“你能有今天成绩,是你自个儿拿命拼出来的,是你“大”顿顿热饭供出来的,是润叶、是刘哥、是福军叔他们帮衬出来的。我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,把我知道的那点门道跟你念叨念叨。值当你这样?”
少安用袖子狠狠抹了把眼睛,倔强地摇了摇头,还想说什么,却被王满银打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