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事不敢怠慢,立刻召集了十几个少年学徒。
周砚站定,目光如炬,命众人背诵药王宗的核心戒律。
学徒们朗朗上口,直到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少年,在背到脏腑功用时,脱口而出:“肝主顺……”
“站住!”周砚的声音骤然转厉,如平地惊雷,“谁教你的?”
那少年吓得浑身一颤,哆哆嗦嗦地答道:“是……是县里卫生科发的新课本,先生说,这是‘正统解’,以后考试都考这个。”
周砚的眼神冷了下来。
他从行囊中取出药王宗的原始典籍拓本,与那横幅上的字迹仔细对照。
随后,他从袖中滑出一枚银针,对着那“顺”字轻轻一刺。
针尖挑起一丝墨痕,他将银针凑到鼻尖,一股极淡的、类似桐油与矿物的混合气味传来。
他心中了然。
这是日本特制的“驯化墨”。
此墨遇体温或日久会缓慢变色,初看时与普通墨迹无异,但若凝视过久,墨迹边缘会微微扭曲,如蠕虫般渗入观者心神,在潜移默化中篡改认知。
好阴毒的手段!
当夜,周砚推辞了管事的宴请,独坐客房。
窗外雨声潺潺,他想起临行前白桃师姐的嘱咐。
“周砚,你此行不只是去查错,更是去‘写’对的。有时候,心里的郁结,需要用笔尖来疏通。”
他取出艾条,点燃后悬于胸前膻中穴上方。
温热的药力透过皮肉,缓缓渗入心脉。
随着一股暖流自胸口升起,长久以来压抑的滞闷感仿佛有了松动的迹象。
这就是师姐所说的“代笔疗法”——以身心为纸砚,以气血为笔墨。
他深吸一口气,铺开一张空白宣纸,提笔写道:“我不只是查错的人,我也懂为何不能错。”
笔落的瞬间,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感从胸中贯通四肢。
他不再犹豫,翻开那本从管事那里“借”来的敌方教材,就着昏黄的灯光,在每一处被篡改的医理旁,用朱砂笔写下详尽的批注和驳斥。
他的笔锋不再是过去那种冷静克制的馆阁体,而是变得锐利而坚定,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写完最后一笔,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铜印,那是他幼年随父亲学医时,自己用刻刀雕的一朵梅花。
他蘸了印泥,在每一页自己批注过的页脚,悄悄捺下这个独属于他的标记。
他知道,这可能会暴露他,但他更害怕的,是让这些谬误继续沉默地流传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