舆图展开,北疆山川河流、关隘城池清晰可见。张居正手持一根细长的竹杖,点在图上宣府的位置,声音清晰而冷静:
“陛下请看,此为宣府。虏骑主力突破张家口堡后,并未强攻宣府坚城,而是……兵分两路!”
竹杖在舆图上划出一道凌厉的轨迹,越过内长城,直指东南方向!
“一路疑兵佯攻怀来、延庆,牵制我军;而主力精锐,则沿潮河河谷急速南下!其前锋轻骑,据最新塘报推断,昨日已过古北口外五十里之黑谷峪!”
“黑谷峪?!”英国公张溶失声惊呼,这位老国公久历战阵,深知此地凶险,“过了黑谷峪,便是密云!再往前……便是一马平川的京畿平原!无险可守!”
值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!密云距离北京城,快马不过一日路程!若蒙古主力真已至此……
“张侍郎!”一个守旧派的官员声音发颤,带着一丝侥幸的质疑,“这……这只是推断!虏骑未必真敢直扑京畿!或许……或许只是虚张声势,劫掠一番便会退去?毕竟,京城有京营重兵……”
张居正的目光扫过那人,眼神锐利如电,并未直接反驳,而是将竹杖重重点在舆图上代表京城的方位,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穿透力:
“未虑胜,先虑败!”
这六个字,如同惊雷炸响在值房内!
张居正的脑海中,瞬间闪过陈恪那双总是带着审视与忧患的眼睛,以及他无数次在兵部议事时强调的这句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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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刻,这六个字重若千钧!
“诸位同僚!”张居正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,“黑谷峪乃咽喉要道,一旦突破,虏骑铁蹄一日夜便可饮马通州!京畿之地,膏腴千里,村镇星罗,却无雄关险隘可凭!若俺答真有此胆魄,率数万精骑直扑京城,后果如何?!”
他目光如炬,扫过在场每一位重臣勋贵,一字一句,如同重锤砸落:
“沿途百姓,百万生灵,将遭涂炭!京畿粮仓,百年积蓄,将付之一炬!更甚者——”
他深吸一口气,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:
“若京城有失,天子蒙尘,神器动摇!则我大明江山,社稷宗庙,将面临何等的倾覆之危?!靖康之耻,土木之变,殷鉴不远!岂容我等在此心存侥幸,坐以待毙?!”
“轰——!”
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值房!
“未虑胜,先虑败!”这六个字,彻底撕碎了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!
勋贵们脸色煞白,仿佛已经看到蒙古铁蹄踏破京城的惨烈景象;文官们更是面无人色,有的甚至双腿发软,几乎站立不稳。
刚才质疑的那位官员,此刻已是面如土色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。
“出战!必须出战!”英国公张溶猛地踏前一步,声音带着老将的决绝,“绝不能让鞑子兵临城下!老臣愿亲率京营精锐,驰援密云,将鞑子挡在古北口外!”
“出战?”严世蕃那只独眼闪过一丝讥诮诮,声音尖利,“英国公忠勇可嘉!然则,京营精锐?呵呵,国公爷,您掌京营多年,营中实情如何,您当真不知?空额几何?兵甲可齐?士气可堪一战?莫不是要让我大明最后的精锐,也葬送在野地,让京城彻底成为一座空城,任人宰割?!”
张溶被噎得脸色铁青,胸膛剧烈起伏,却无法反驳。京营糜烂,积重难返,他比谁都清楚!仓促出战,无异于以卵击石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