裕王何其敏感,立刻察觉到气氛微变,连忙起身,躬身道:“父皇既有政务,儿臣先行告退。”
若是往常,嘉靖帝必然挥挥手让他退下,甚至可能因被打扰而面露不悦。
然而今日,嘉靖帝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孙子身上,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,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:“不必。国家大事,裕王也已开府建牙,理当参详一二。坐着吧。”
裕王浑身猛地一僵,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!
父皇……让他留下听政?!
这可是破天荒的恩典!是前所未有的信号!
一股巨大的、混杂着受宠若惊与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上他的心头,让他声音都有些发颤:“儿臣……儿臣遵旨!”他重新坐下,却只敢挨着半边绣墩,身体绷得比刚才更紧,全神贯注,竖起耳朵。
黄锦心中亦是剧震,面上却不露分毫,恭敬地将托盘呈上:“皇爷,是靖海伯陈恪自杭州发回的奏报,以及浙直总督胡宗宪的谢恩表,八百里加急。”
“嗯。”嘉靖帝这才缓缓抬起头,似乎刚从含饴弄孙的状态中抽离,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深邃难测。他先拿起陈恪那份奏疏,展开浏览。
奏疏内容并无太多新奇,无非是禀报行程已毕,旨意已宣,杭州军民感沐皇恩等语。
文字精炼,语气恭谨。但在几处描述杭州百姓听闻胡宗宪加恩后“欢欣鼓舞、感念圣恩”的细节上,笔触格外生动,将一场政治操作描绘得如同盛世祥瑞、万民拥戴一般。
末尾自然少不了一番“陛下圣明烛照,知人善任,东南得此柱石,海疆可期永靖”之类的颂圣之词。
嘉靖帝看着,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。
陈恪这小子的马屁,总是拍得如此恰到好处,既不露骨,又能精准地搔到痒处。
尤其是将胡宗宪的恩宠与“东南民心”、“海疆永靖”联系起来,更是深合他意。
“滑头。”嘉靖帝低声笑骂了一句,随手将陈恪的奏疏递给一旁的黄锦,语气轻松,“写得倒是花团锦簇。留中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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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。”黄锦躬身接过。
裕王在一旁屏息凝神,努力捕捉着父皇的每一个表情和词语,心中对陈恪的“圣眷”有了更深的体会。
接着,嘉靖帝拿起了胡宗宪那份谢恩表。
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前面大段的感恩戴德、惶恐辞让之语,这些都在意料之中。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中后段,一句看似平常的禀报之上:
「……仰赖陛下天威浩荡,圣德广被,东南海域近日海波不兴,风平浪静。倭寇残孽慑于天威,闻风远遁,绝迹洋面,绝无再犯之可能。臣虽驽钝,亦敢以性命担保,海疆靖平,陛下可宽圣怀……」
——海波风平,倭寇绝迹,绝无再犯可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