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的第二页,傅水恒用他特有的严谨笔触,描述了村里的变化:
“村里通了电,家家户户装了电灯。公社时期修建的水库还在使用,灌溉着山下千亩良田。去年刚修了通往镇上的公路,虽然还是砂石路,但拖拉机已经可以通行。”
但在这段描述后面,他又用铅笔添了一行小字:
“祠堂前的石狮子,左耳缺了一角,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。”
看到这里,我不禁微笑。这个细节,他以前确实跟我提起过。在他原来的时空里,他小时候常在祠堂前玩耍,最喜欢爬的就是那对石狮子。有次不小心,把左边那只的耳朵磕掉了一角,还被祖父训斥了一顿。
现在,跨越了时空的阻隔,这个小小的伤痕依然在那里,仿佛在印证着某种奇妙的联结。
四
年轻干事汇报说,那天在村口简短的迎接仪式后,傅水恒提出要去一个地方——村后的烈士陵园。
这是池溪村的骄傲。一块并不算大的石碑上,刻着二百四十五个名字。从三年游击战争到解放战争,这个小小的山村为革命献出了二百四十五位儿女。
傅水恒在石碑前站了很久。
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石板上,把那些名字染成了金色。他一个个读着那些名字,当读到“傅必进”时,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。
小主,
这个名字,他曾经跟我提起过。在他的那个时空里,傅必进是他的曾祖父,一九三四年在湘江战役中牺牲。而在这个时空,傅必进同样存在,同样是烈士,只是牺牲的时间地点略有不同。
历史啊,就像一条大河,纵使在某个拐弯处分流,最终还是会奔向同一个方向。
“我回来了,爷爷。”他轻声说。
当时刮过一阵山风,松涛阵阵,仿佛是在回应。
后来他告诉我,在那一刻,他真正理解了系统最后的那句话:“你的使命,就是让该活下来的人活下来,让该被记住的人被记住。”
五
傅水恒在信中提到他的住所:
“老宅多年无人居住,略显破败,但主体结构尚好。公社派了人来帮忙修缮,已经可以居住。我在院子里种了些菜,长势不错。”
但实际上,从年轻干事带回来的照片看,那哪里是“略显破败”?那是一座典型的闽西土楼,因为年久失修,多处墙体已经开裂,屋顶也漏雨。是当地政府专门拨款,用了两个月时间才修葺一新。
傅水恒起初坚决不同意这样大动干戈,后来是当地的领导劝他:“傅老,这不仅是您的家,也是革命文物啊。当年闽西苏维埃政府曾在这里办过公,保护革命遗址是我们的责任。”
这才说服了他。
我知道,他选择回到这里,不是为了享受,而是为了完成某种仪式——从哪里开始,就在哪里结束。或者说,在这个看似结束的地方,开始他人生的新阶段。
六
最让我动容的,是傅水恒描述他重游故地的一段:
“今天去了后山的竹林。竹子比记忆中更加茂盛了。在竹林深处,找到了那块形似卧虎的巨石,石面上的纹路一如往昔。坐在石上,能看见整个村庄的全貌。”
在这段话后面,他用极细的笔迹添加了这样一句:
“仿佛能看见童年的自己,在田埂上奔跑。”
读到这一句时,我的眼眶湿润了。
我知道,在那个原来的时空里,他的童年就是在这个村庄度过的。他曾经跟我说起,夏天在村前的小溪里摸鱼,秋天在后山的竹林里挖笋,冬天围着火炉听祖父讲红军的故亊。
而现在,两个时空的记忆在这个小山村重叠了。那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大学生,和这个土生土长的农家孩子,终于合二为一。
七
年轻干事还告诉我一个细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