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本故事纯属虚构。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)。
夏末秋初的日头,毒劲儿还没完全过去,但已经带上了一层金箔似的、暖融融的光泽。我们池溪村,窝在连城县朋口镇这片山坳坳里,往常到了这个时节,山是墨绿夹着些焦黄,田里的稻子也是蔫蔫的,穗头轻飘飘,看着就让人心里发虚,算计着交了公粮,自家米缸还能剩多少。可今年,邪了门了,或者说,是沾了神仙光了——村东头那片原先乌泱泱、烂糟糟的热诚地,眼下简直成了个聚宝盆,一片望不到边的金黄。
那金黄,不是往常那种带着枯意的黄,是一种沉甸甸、厚实实、几乎要流淌下来的金黄。稻秆子粗壮得跟小芦苇似的,齐刷刷地立着,稻穗子呢,密匝匝、弯勾勾,一颗颗谷粒饱胀得像是要撑破壳儿,在日头底下闪着细碎的光。风一过,那不是摇曳,是整个金色的海面在起伏,哗啦啦的响声不是叶子摩擦,是谷粒们沉甸甸的私语,听着就让人心里踏实、欢喜。
我,傅老五,土生土长的池溪人,活了五十多年,就没见过这样的景儿。扛着磨得锃亮的镰刀,走在田埂上,脚底板踩着的土都感觉不一样了,硬实,有劲儿,不再是过去那种一脚下去陷半尺的烂泥潭。这地,是傅水恒,咱们的“恒仔”带我们拾掇出来的。
想起去年这时候,这片热诚地还是个没人要的“瘌痢头”。长不了好庄稼,种下去的秧苗,不是发黄就是烂根,收上来的谷子,瘪的多,实的少,煮出的饭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涩味儿。村里人都说,这地是受了“热毒”,没救了。年轻力壮的,宁愿出去打工,也不愿在这地里白费力气。
傅水恒是去年秋天回来的。他当兵多年,回来时沉默寡言的,脊梁还是挺得笔直,但眼神里多了些看不透的东西。他没像有些退伍兵那样急着找门路,反倒整天在这片没人要的热诚地里转悠,这里抓把土看看,那里蹲下身子闻闻。起初,我们都嘀咕,这恒仔,是不是在部队里待傻了?跟这破地较什么劲?
后来,他找了几户关系近的,包括我家,说他想试试改造这片热诚地。他说他在部队里学过一些新技术,手里还有些外面弄来的“好种子”。他讲什么“酸性土壤改良”,什么“排水渠规划”,什么“微量元素”,我们听得云里雾里。但看着他那双眼睛,亮晶晶的,透着股让人信服的诚恳和执着,我们几个老家伙一合计,反正这地闲着也是闲着,就信他一回,陪他折腾折腾。
那真是一场折腾啊!整个冬天,傅水恒就带着我们这十几户愿意跟他干的人,泡在了这片土地上。北风那个吹,刮在脸上像小刀子。他指挥着我们开沟、挖渠,把一条条暗沟埋在地下,说是要给土地“排毒”。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好些石灰似的粉末,还有一堆堆黑乎乎的像是矿渣的东西,让我们按照他定的量,一遍遍地往地里撒,说是中和“酸毒”,补充地力。那段时间,我们一个个累得腰酸背痛,手上磨满了血泡,村里其他人看了,都摇头,说我们是被傅水恒灌了迷魂汤,净干些没用的事。
傅水恒话不多,就是埋头干。他比我们谁都辛苦,白天跟我们一起下地,晚上还就着煤油灯写写画画,弄他的什么“方案”。他那个随身带了几年的旧木箱子,从来不让别人碰,我们都猜那里头是不是装着什么宝贝。他脸上总是那副平静的样子,看不出喜怒,但我们偶尔能看见他盯着这片土地时,眼神里那种近乎虔诚的期待。
开春,地整好了,他又拿出了他说的“良种”。那种子看着也没什么稀奇,比咱们往常的种子略小一点,颜色深些。按照他的法子,我们育秧、插秧,每一步他都盯得紧,什么时候施肥,施什么肥,什么时候灌水,什么时候晒田,都有严格的讲究。他那套方法,跟我们祖辈传下来的老经验完全不同,我们心里都打着鼓,但走到这一步,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走。
秧苗插下去后,奇迹慢慢开始了。别的地里的秧苗还在缓劲儿,咱们这片热诚地上的秧苗,就像被施了仙法,蹭蹭地长,绿油油的,叶片厚实,看着就健康。到了夏天,稻子扬花抽穗,那穗头长得,比我们往年见过的任何稻子都要长,都要密。村里那些当初看笑话的人,也开始忍不住跑到田边来看了,啧啧称奇。
现在,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。
“开镰咯——” 老支书站在田头,扯着嗓子喊了一声,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。
这一声,像是个信号,我们这几十户跟着傅水恒干的人,像下饺子一样扑进了那片金色的海洋里。镰刀挥舞,发出“唰唰唰”的脆响,那是世上最动听的音乐。稻秆应声而断,手里沉甸甸的感觉,让每一个弯腰割稻的人,脸上都笑开了花。
“老天爷!我活这么大岁数,没见过这么结实的稻穗!” 我隔壁田的傅老槐,举起一捆刚割下的稻子,声音都有些发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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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五叔,你看这谷粒,金豆子似的!” 我儿子铁柱年轻,力气大,割得飞快,回头冲我喊,汗水顺着他黑红的脸颊流下来,都带着笑意。
我也割下一把,放在掌心仔细看。谷粒狭长,金黄透亮,用手一掐,硬邦邦的。放在鼻子下闻,是纯粹的、清新的稻谷香,没有半点往年那股涩味。我心里那块悬了大半年的石头,终于“咚”地一声落了地,随之涌上来的,是滚滚的热流,直冲眼眶。
傅水恒也在地里。他没像我们一样埋头割稻,而是在田埂间走来走去,时不时停下来,看看割下的稻子,捏捏谷粒,或者俯身查看留下的稻茬。他还是那副沉静的样子,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,裤腿上沾满了泥点。但此刻,在我们所有人眼里,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、有些神秘的退伍兵,他就是给我们带来这片丰收的“活菩萨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