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本故事纯属虚构,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)。
从军事博物馆回来的那个夜晚,傅水恒失眠了。
躺在床上,紧闭双眼,但展厅里那些无声的旧物,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地在脑海中轮番浮现——那把锈迹斑斑的大刀,那只磕碰坑洼的搪瓷缸,那双磨穿了底的布鞋,还有那面刻满密密麻麻名字的、冰冷的纪念墙。它们像沉默的引信,点燃了他记忆深处埋藏已久的、关于烽火岁月的炸药库。爆炸没有声音,却在他的胸腔里掀起惊涛骇浪,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颤抖。
那些他以为会随着时间慢慢模糊、最终带入黄土的细节,此刻竟鲜活如昨。战友们年轻的面容,他们临死前的眼神,战场上硝烟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,寒冬里冻僵手脚的刺痛,饥饿时胃部灼烧的绞痛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如同沉渣泛起,汹涌澎湃,几乎要将他这具苍老的躯壳撑裂。
他意识到,自己错了。
婉拒采访,保持沉默,并非是对历史负责,也并非是对战友亡魂最好的告慰。那或许,只是一种懦弱的逃避,一种不愿再次撕裂伤口的自私。将一切都深埋心底,带进坟墓,那么,那些牺牲,那些具体的、鲜活的、充满了血泪与挣扎的生命历程,就将真正被宏大叙事所吞噬,化为冰冷的数字和模糊的符号。“石头”、“豆子”、老班长……他们就不再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,而只是“红军战士”、“武工队员”这样一个集体的、抽象的概念。
博物馆的肃穆,是一种庄严的纪念,但它无法记录每一个个体的呼吸与心跳。历史,不能只有骨架,没有血肉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攫住了他。他必须说出去,写下来。不是为了个人的荣辱,不是为了证明什么,而是为了那些永远沉默的战友,为了那段不容篡改、不容模糊的真实。他,傅水恒,作为极少数的亲历者和幸存者,有责任,也有义务,成为那段历史的,最后一个清醒的、忠诚的记录者。
这个念头一旦产生,便如同野火燎原,再也无法遏制。
第二天,他一反常态,没有在清晨出门散步,而是翻箱倒柜,找出了儿子前几年给他买的一叠厚厚的、印着暗纹的宣纸信笺,和一支吸墨顺畅的英雄牌钢笔。他拒绝了老伴儿疑惑的询问,只说自己想写点东西。然后,他把自己关进了那间朝南的小书房。
书房很小,只放得下一张旧书桌,一把藤椅,和一个塞满了旧书的小书架。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射进来,在铺开的宣纸上投下明亮的光斑,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。
他拧开钢笔帽,吸饱了蓝黑色的墨水。笔尖悬在纸页上方,微微颤抖。从哪里开始?如何开始?千头万绪,如同乱麻,堵塞在胸口。
他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。不是写自传,不是写小说,不需要华丽的辞藻,不需要情感的渲染。他要写的,是报告,是证词,是留给后人最真实、最原始的历史碎片。
笔尖终于落下,划过纸面,发出沙沙的声响,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致后来者:”
他写下这个沉重的标题。然后,另起一行。